洪妙妙毕竟大了几岁，有心理优势，很快反应过来，手指在陈海手上狠狠掐了一下，然后抽出手，“行啊，反应挺快，你说你高高兴兴的说啥不好，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，唉，还是太年轻啊，冲动了啊。”

陈海则把手悄悄的放回身后，“是呗，谁知道你能这么狠。为了一个机会就不顾一切的。不过，我相信厂里不会亏待你，赵书记人品过硬的，你看这卧铺。”

洪妙妙有些怅然，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，不再说话。

陈海有点心软。

这样子的女孩，敢打敢拼，如果脑子清醒，是会看懂很多陷阱和风险的，可刚过易折，她们真正的对手只有自己内心的欲望，不断的更高要求的对成功的欲望。

想了想说道，“妙姐，你知道的，我和酒厂提的要求是销售额的五个点。如果酒厂不给你的话，我从我这分你一半。军功章有你的一半。没有你，这次不会顺利的。”

洪妙妙回过神来，没好气的“切”一声，说道，“你一个高中生，还是省省吧，”眼神又飘向窗外，幽幽的说道，“钱，我不在乎，我只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做成，当然有钱更好。陈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电视台么？”

陈海摇摇头，他知道她有话要说。

洪妙妙的声音依然事幽幽的，眼神依然看着窗外，“我不喜欢一眼看到头的日子。你知道每个月就那点工资，却要在工作外应付多少尔虞我诈和垂涎么？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，想要往上走要付出什么么？你知道就算不顾一切的走上去后还是要面对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么？”

陈海点点头，“我知道，封闭环境下的竞争是缩量竞争的，这种竞争的特点事无所不用其极。和商场的竞争手段差不多，区别就在于回报。而回报恰恰体现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，体现了一个人的三观。夏虫不可语冰，就说的是这个。”

洪妙妙惊异的扭头看过来，“你小子到底看过多少书？虽然我听不懂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。”

陈海知道已经解开了洪妙妙的心结，剩下的话不用再说。

笑着看看手表，“我都不知道看过多少，反正没事就在新华书店呆着。好了，快到站了，咱们收拾收拾吧。”

很快，熟悉的景象出现在窗外。

下了火车，随着人流检票出站。走出一段距离后，洪妙妙打了个面的，“先把你送回家还是先去酒厂。”

陈海想了想，“妙姐你定，反正我没有黑眼圈。”

洪妙妙锤了他一拳，跟司机砍价道，“南天酒厂，多少钱？”

“十块钱！”

“走吧！”

面的直接开到酒厂大门外，陈海很惊奇的看到有一排货车在排队。

下车付钱。

进酒厂的时候，门卫看到是陈海和洪妙妙，脸上乐开了花，“你们总算回来了，快去四楼会议室。赵书记交代了，看到你们的第一时间酒给他打电话。”

说完，转身跑进门房，拿起内线电话就打。

陈海和洪妙妙对视一眼，发现对方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。

溜溜达达的到了办公楼，一路上看到的是酒厂内忙碌着的景象。职工们看到俩人都是远远的打个招呼，然后继续忙手里的事。

已经过去好几天了，跟离开的时候相比，现在酒厂的气氛完全不一样。

酒厂活了，这是俩人一致的判断。

上到办公楼四楼，刚到会议室门口，俩人就被眼前的一切吓了一大跳。

赵大海为首，酒厂领导班子排成两列，后面一大堆人，都在笑着冲着两人鼓掌。

陈海忙向后退，把洪妙妙露了出来。

洪妙妙还没有反应过来，就被赵大海握住了双手，“感谢，非常感谢你们的付出，这一仗，咱们打赢了，酒厂活过来了！”

洪妙妙只好僵硬的还以微笑，内心把陈海一顿痛骂，“有这么出卖战友的么？”

陈海当然也没有逃过众人的汹涌。

最后，众人簇拥着两人进了会议室，被推在会议桌的最前方。

赵大海提议再次鼓掌，队俩人的努力和付出表示感谢。

整整三分钟。

洪妙妙被感动的热泪盈眶，连连弯腰致谢。

陈海却十分感慨，“朴素却纯真的人啊，以后再也见不到了。你们知道么，现在才是最难的时候。”

好不容易，掌声停息。

赵大海笑呵呵的让在场众人各忙各的去，带着领导班子和陈海妙妙下到三楼自己的办公室。

下楼梯的时候，陈向东给了陈海一圈，“好小子，给我长脸！”

陈海揉揉肩膀，父爱总是如此的沉重么？

办公室里，众人坐好，倒满水杯。

没等赵大海说话，陈海抢先说道，“赵书记，我认为咱们南天酒厂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！”

所有人斗愣了，谁也想不到这个大男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。洪妙妙扭头看着，也是不明所以。

赵大海气乐了，点上烟喷了一口，“那你说说怎么就会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！”

陈海笑笑，这些话他认为必须得说。

“第一点，就是能否坚持保证酒质不会变，质量是产品的生命。南天酒厂产能3000吨，对于省内市场是够了，但如果多做几个省或者做全国呢，酒质将是最核心的问题。

第二点，就是咱们的酒到底有什么能让人记忆深刻念念不忘的地方。广告也好，宣传也好，很容易被抄袭。咱们出了个朋友的酒，如果卖的好，市场上很快就也会出现朋友的好酒领导的酒等等仿冒货，我们怎样能让消费者就认咱们南天酒厂的才是最好的呢？

第三点，假设，酒卖的好，挣钱了，如果这个时候上面要求我们帮扶其他企业，我们帮还是不帮？也就是咱们酒厂以后的经营策略将会是什么，是走多元化还是专精白酒市场。

这三个问题，现在已经能看到了。我在回来的火车上，看到有人专门带酒回老家，这证明我们现在的工作是有效的。如果不出意外，厂里的订单应该有很多了。所以，如果这三个问题没有答案，咱们酒厂也只是昙花一现。“”

陈海说完，气定神闲的看着在场的众人。

说到底，这三个问题就是战略问题。

没有人说话都在看着赵大海。

赵大海猛吸了几口烟，把烟头掐灭，哈哈大笑道，“陈向东，你养了个好儿子啊！你说说他这脑袋瓜子怎么能把咱们正在讨论的问题给猜出来的呢？”

陈向东嘿嘿笑道，“那还用说，我的种好呗。不过我可没跟他提过，天天忙的要死，现在我这块可是一点都不能掉链子。”

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的轻松起来，众人笑呵呵的。

陈海挠挠头，作出单纯无害的模样。

洪妙妙瞪大双眼，看看众领导，又看看陈海。

陈海想了想，又说道，“明天二十九，省台的晚会，播完之后就是除夕了。咱们厂放几天假啊？”

赵大海笑道，“放假？估计不可能了，你知道现在的订单有多少了么，如果明天晚会再播出，今年过年估计都得在厂里喽。”

陈向东突然说道，“小海，一会赶紧回家，这几天我都不知道家里收拾的咋样了，过年的菜都买齐了没有。我忙你又不在，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。”

众人哈哈大笑。

陈海临走时告诉众人，如果可以的话尽快把广告词改成，恭喜发财朋友的酒，借过年的喜庆劲儿把友情和发财捆绑在一起，叠加消费者的印象。

忙碌的酒厂对职工们来说就是是最好的新年礼物。

在离开酒厂的路上，所能看到的都是疲惫缺欣慰的笑容，每个人都知道今年会过一个好年，不用再斤斤计较的计算着每一分花销，不用再发愁明年是否会发不出来工资报销不了医药费，不用担心孩子的新衣服个学费。

酒厂为了让职工们安心生产，已经订购了大量的年货，甚至可以说，除了青菜外，鸡鸭鱼肉酒水饮料都不用自己买了，就等着大年三十的上午到货后分发下去。

洪妙妙被酒厂领导层的魄力惊呆，吐吐舌头，有多少年没听说过有单位能发出这样的福利了。

洪妙妙说要去礼堂边上的小院子里找老陈，回来前已经打过电话了，让陈海也去。

反正也不太远，俩人就溜溜达达的。

过年的气氛很浓郁了，一群小孩子在马路边放着拆散了的小红鞭，一会一声“啪”。偶尔也会放个春雷，巨大的响声把路过的大人吓一跳，然后一顿臭骂，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跑开。

陈海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，在那个禁止燃放的年代，年味是很稀罕，可再稀罕也没有现在的年味了。

洪妙妙的双眼直视前方，声音却有些飘忽，“陈海，我真想扒开你的脑子看看，一会像个愣头青什么都敢说都敢做，一会又像个老头子一样什么都能看懂。你说你身边的人，哪一个不是因为你在改变。”

陈海心中一动，扭头看向身边的大美妞，大美妞不理他。

陈海笑着说道，“妙姐，你发现没有，我们经历的很多事，其实都可以找到影子，有人做过，有人说过，事情本身也斗很相似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，历史只是在不断的重复。”

洪妙妙没有说话，只是微微的侧头。

陈海继续说道，“没错，是重复。因为这就是历史的本质，只是以不同的面目和途径出现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