肖露霜二话不说把袖子撸起来，露出了洁白的手臂，一双纤手皓肤如玉，光着脚走到了小溪边上，对着方雨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，神情无比专注，没注意到她和方雨年之间的距离，然后慢慢蹲下，静静地看着水面。

看着和自己距离不到数尺的肖露霜的侧脸，方雨年微微有些脸红，这是第一次他和肖露霜靠的如此之近，女孩正看着小溪，自己也被男孩看进眼中。

见她双眉弯弯，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，脸如白玉，颜若朝华，真如碧月霜花，自带仙气，遗世独立一般。

当他看见肖露霜被剑痕掳去时，方雨年只觉得无力，他明白肖露霜在害怕，可他除了叫人救她以外根本毫无办法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痕……

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，身为西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太子，竟然也有他无法保护的女孩，日后，若是再有这种情况，他又当如何，若肖然不在身边，那几个侍卫也无能为力的时候，他又当如何？

会挡在肖露霜的面前么？会，可是挡在面前又能怎样?他保护不了她，到头来也不能护她一生。

是因为这个原因，然兄才不让我和霜霜在一起么？方雨年喃喃道，看着眼前的肖露霜，笑问道，“你行不行啊。”

“嘘，就快了。”

肖露霜神情专注，定定地看着溪中小鱼，哪还有当时那副凶残杀戮的模样？方雨年会想起了她之前冲进武试的那副模样，就像是经历过生死一线一样的坚定，只觉得不公，要她一个本应该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的女子参与这残忍的杀伐。

几条鲫鱼从肖露霜的面前游过，肖露霜都视若无睹。

“是你反应慢了吧，你看都漏掉几条啦。”方雨年似在嗔怪，可语气却无限温柔，这要是让一般少女听着，可能骨头都酥了，必然都要倾心于这位清俊少年，可肖露霜只是浅浅一笑，一副“你还是太嫩了”的表情。

方雨年就喜欢肖露霜这样，不在意别人的话，只顾着自己的事情，也不会因为自己看上去大有来头来附和自己，在自己的眼里，自己似乎只是肖露霜生命中一个不要脸的过客。

可他不想当过客，他想一直看着她。

“啪嗒！”

肖露霜在此刻忽然出手，等方雨年回过神来，肖露霜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条肥硕的鲫鱼。

“嘿！”肖露霜露出欣慰的笑容，眼神中微微流露出得意的目光，却又一闪而过，“看吧，我在书院的时候能抓到比这更大的呢。”

方雨年撇撇嘴，“切，这有什么，不就一条普通的鲫鱼吗，我刚才要是出手，早就好几条咯。”

“这可不是普通的鲫鱼。”肖露霜认真道，“这叫山鲫鱼，是鲫鱼中最为鲜美、丰腴的品种，这玉石头底下比较多多，春节水浅的时候比较好抓，正好这个季节。”

方雨年见到肖露霜这副认真的样子更加喜欢这个天真的少女，打趣道，“管他什么鱼，吃起来都一个味嘛。”

肖露霜也认真解释道，“不不不，这种山鲫鱼的肉质完全没有常见鲫鱼的土腥味，而是一股甘冽的甜鲜味。”

“等着，再抓两只。”肖露霜双手抱着鱼，那鱼啪嗒啪嗒身子，却始终被肖露霜抓得死死的，方雨年早有准备，又从方才从马背上抓下来的包袱里摸出鱼篓，“走着！”

方雨年和肖露霜配合得很好，方雨年负责预报有何品种的鱼，报告肖露霜是否该抓。

待云卷云舒，已是黄昏时分。

方雨年看着鱼篓里虽然不多，可都是下饭的肥美大鱼，不由得对肖露霜竖起大拇指，肖露霜还是当时的肖露霜，仍旧是书院里那个亭亭玉立，对人冷若冰霜实际却乖巧的女孩。

“不愧是我们书院的天才！”方雨年龇牙笑道，“接下来就该我啦！”

肖露霜歪着头，看到方雨年身后已经搭好了架子升起了火，“你什么时候准备的？”

方雨年嘿嘿一笑，“秘密。”

“你行吗，要不我来？”肖露霜难得兴致大好，从柏御书院出来以后，她就再也没亲自下厨，在肖府都有专门的管家差人负责。

“嘿嘿，还记得我第一次来到你的伙房吗？”方雨年一边一脸兴奋的忙碌着把木条穿过鲫鱼，一边说：“那时候我第一次喝到那么那么鲜的鱼汤！”

“你家境不好吗?”肖露霜直白问道，那鱼汤只不过是普通的鱼熬制的。

方雨年一愣，明明自己在这书院是出了名的阔绰，这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对自己居然一点了解都没有。

不禁笑了出声。

“额……也还算好啦。”方雨年语气有些迟缓，“你没听同窗们怎么说我的？”

那评价可是风姿绰约少公子，外貌没得说，挥金如土肯定的吧，这光从外在穿着和气质就看得出来了。

“我很少跟他们接触。”肖露霜声音小了下去，交朋友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，她是死士，若是追究责任，怕是连累身边的人。

方雨年自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清冷，却为她这般而着迷，犹如星辰云月，遥不可及，却那么美丽。

方雨年把鲫鱼串好放到火堆上面烤着，肖露霜也蹲了过来，“不再烤一只？”

“先试试味。”肖露霜说道。

“其实，其实我很有钱的，富可敌国的那种。”方雨年笑了笑，“你觉得我能保护你吗?”

肖露霜抬起眼看了看方雨年，“我不用你保护，也不要别人保护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因为我……”肖露霜欲言又止，“我自己保护自己。”

“那……”方雨年忽然摆出一份认真的模样，“我喜欢你，霜霜。”

肖露霜显然没做好准备，她刚要张嘴咬下鱼肉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愣住，她转过头看着方雨年，或许这是世间上最澄澈纯真的目光，她不是木头，这三年她知道方雨年的心意，可她尽量把它归类成友谊。

方雨年多好啊，人帅富贵还纯情，自己不过一个孤儿，虽然被肖卿收养成了千金大小姐，可内心的界限还是清清楚楚。

“我……”肖露霜张了张嘴，要说她对方雨年没感觉那是假的，三年来自己平静的内心如同镜子一般的湖面，第一次有人丢了一块石子，泛起层层涟漪。

但她是一个死士，她要复仇，如果没成，也只是死了她一个，就算成了其后果也十分严重，不管如何她都是必死之身，没必要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，她心里十分清楚。

方雨年这么无忧无虑的人，不该因她卷入这场纷争。

肖露霜口中对不起三个字刚要说出口，方雨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悔，看到肖露霜的嘴型，他知道她要说什么，只是趁着她的声音到来之前，他忽然站起身，故作轻松，“没想到都这么晚了。”

肖露霜也站起来，她不明白方雨年此刻为何突然岔开话题，仍旧看着方雨年，还是执意要说出那三个字。

“你看，山上来了个和尚。”方雨年说道。

肖露霜转身看去，正是一个和尚下山，昭山上确实有座浅山寺，倒也不奇怪。

那和尚见到肖露霜和方雨年，步伐不紧不慢，朝着他们走了过来。

“咱们吃鱼……是不是不太好？”肖露霜问道，嘴里还嚼着刚熟的鱼肉。

“额，应该……不是冲着这个来的。”方雨年认真说道，顺带咬了一口鱼肉。

“施主，求个签吗？”那和尚看上去眉清目秀，右手拿着签筒，带着微笑问道。

“不必了，我不信这个。”肖露霜恭敬颔首，见暮霭沉沉，已至黄昏时刻，转身就要走，可方雨年却乐呵呵地走了上来，“我来抽一支！”

肖露霜看着方雨年，有些好奇，只见方雨年随手抽了一支出来，那和尚又把目光看向肖露霜。

方雨年的表情极为丰富，看着这签没说话，却引起了肖露霜极大的兴趣。

“那我也……”肖露霜也没求过签，也伸手过去抽了一支。

“流水今日，明月前身。”肖露霜缓缓念出了签文，只觉得奥妙无比，果真天道难得，却也挺符合自身。

“当真准确。”方雨年不禁频频点头，“真符合我家霜霜的气质。”

肖露霜瞪了他一眼，示意他不要乱说话。

“如月之曙，如气之秋。”方雨年也念出签文，和肖露霜相视一笑，“倒是不错。”

“何解？”肖露霜看着和尚，问道。

“二位若要去游玩，可尽兴。”和尚收回签文，“签中所语，今晚便可知晓了。”

肖露霜看着和尚离去，觉得很是奇怪，他也不收钱，也不明解签文，神秘的很，再说了，这天色已晚，该回家了，为何还劝人游玩？

方雨年倒是乐观豁达，“看那签文上的词汇都是好词，想必都是上签，不用担心。”

肖露霜只得放下疑虑，说道：“好吧。”

“烟火啊！”听到方雨年忽然一声大喊，肖露霜猛地抬头，惊叹出声。

那是在昭山下射上天空的烟火，原本逐渐进入黑夜的天空此刻流光溢彩，仿佛一道道逆射的流星划开天空，肖露霜这么大以来也看过不少烟火，只是这一次的实在太过绚丽，太过奢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