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一面上的神色微变了变，不知是为上官一族的遭遇有所动容，还是因这段叙述让他想起了别的什么人。

上官若话毕，就那么站在原地，直直盯着圣师。

二人相对无言了许久，直至香炉里忽地噼啪一声，打破了满室寂静。

“姑娘所言，我亦感同身受。”

了一终于嘶哑着声音开口，说的正是上官若期待他说的话。

“既然姑娘与我有同样的恨，我自当愿与姑娘联手，以图后事。”

上官若其实没想到，这事会成的如此简单。

或许正是应了那句话——

人，总是易被仇恨蒙蔽双眼。

她面上闪过一抹喜色，对新晋合作伙伴盈盈一礼。

“奴婢此来，正是有一事想求圣师援手。”

“近日南方旱情汹涌，陛下的意思，是让二皇子前去赈灾。”

“奴婢希望，您能想个法子，让公主代他去。”

了一神色困惑，“为何？”

“圣师醉心道法之中，或许不清楚前朝的风向。”

“而今，已经有不少大臣私底下议论，二皇子将为储君。”

“若此次是二皇子出京赈灾，只要稍稍有些作为，待他回来，恐怕咱们就得对其尊称一声太子殿下了。”

“而公主则不同，她虽有护国的封号，到底只是个女儿身。”

“无论她立下多少丰功伟绩，都不会成为皇储的人选。”

了一沉吟半晌，始终踌躇不决。

“可这法子只能阻得了凤玄一时，却阻不了他一世。”

“若由我出面促成此事，他必会起疑。”

“届时，我便再难借他之力行事了。”

“圣师难道打算一直这样受二皇子的掌控？”

上官若放慢了语速，循循善诱。

“您别忘了，陛下还有个四皇子呢。”

“与其坐视二皇子势大，不如想办法扶持四皇子。”

“左右四皇子是个短命的，就他那个身子骨，怕是也留不下子嗣。”

“若让他得了帝位，断了凤氏血脉，也算平了你我心头之恨。”

上官若一边说得头头是道，一边在心底暗暗求告。

“四皇子啊，我这都是胡说八道，你可千万别介意。”

还没等了一再作回应，门外便传来小道童的声音。

“圣师，陛下遣人过来了，邀您去乾宁宫一见。”

了一应承一声，让道童先行退下，便准备动身前去见驾。

上官若低眉颔首，静待了一离开。

二人身形交错之时，上官若轻启朱唇，帮他画重点。

“请圣师谨记，二皇子不可出京。”

皇帝突如其来的传召，着实打乱了上官若的计划。

她原本还准备了许多言辞，用以劝说了一弃凤玄而投凤堇。

四皇子，只是她预备好的一张跳板。

只是，如今她才把这跳板抛出来，该上跳板的人就被叫走了。

她不由得在心中捏了一把汗。

了一这家伙，不会直接向皇帝进言，让凤弈替凤玄去赈灾吧？！

好在，了一虽然被仇恨蒙上了双眼，却还没冲昏头脑。

第二日一早，令凤堇南下赈灾的旨意便传到了凤栖宫。

“若若，你是怎么做到的？”

凤堇接了圣旨，仍觉不可思议。

“父皇怎会放着凤玄不用，转而择我前去赈灾？”

上官若含笑，为她答疑解惑。

“听说是圣师向陛下进言，说此次南方旱情乃天降灾祸。”

“天地万物，皆有阴阳；一阴一阳，谓之道也。”

“而自古男子为阳，女子为阴；火为阳，水为阴。”

“如今南边长久无雨以致大旱，若再让皇子前往，只怕是不应天道。”

凤堇闻言，不由得捧腹大笑。

“这样的理由，亏他想得出来。”

总之，凤堇南下之事，就这样出人意料地定下了。

临行前，上官若特意嘱咐她，在施粥放粮时，记得往内里放些洗干净的石子。

凤堇困惑不已，询问上官若此举的用意。

“往年赈灾，总有富户冒充灾民的情形。”

“往粥里放些石子，便能分出真假。”

“凡家中有余粮者，自是瞧不上这些混了污物的饭食。”

“只有真正食不果腹者，才不会在意粥里是否掺杂了浮土。”

除了此一条，上官若还对凤堇絮絮叮嘱了许多。

直说到凤堇脑中嗡嗡，捂着耳朵对她连声讨饶，上官若才终于放她离开。

凤堇这一去，便是足足两个月。

她人还远在千里之外，关于她的传闻便已先进了京。

据称，凤堇初抵霖安，便得天边七彩云霞大盛，凤凰图腾跃然凌空，引来百鸟朝凤。

公主一路南下，一举一动皆得万民称颂。

到了旱情最严重的嘉宁府，公主行至当年产出天相石的陵阳县莲湖畔，湖中鱼儿竞相跃出水面，似是在迎接天女仙驾。

不过半个时辰，远方疾风翩然而至，一场甘霖从天而降，终于缓了陵阳几月来的干涸。

自此，嫡公主真凤降世之说不胫而走。

凤堇启程返京时，沿途百姓一路跪拜相送，言必称公主身负天命，可护子民万世太平。

上官若听到这些传言时，在心里乐开了花。

不曾想连命运都站在凤堇这边，平白送了她这样一份大礼。

上官若不知道，百姓眼中的凤凰祥云是什么模样。

但她知道，台风天前，天空中往往会有极为绚丽的晚霞。

她也知道，所谓鱼儿竞相跃出水面相迎，不过是水中氧含量降低，鱼群需要出水获取更多的氧气。

所以，若是放在现代，凤堇这一次南下遇上的奇观，不过是恰好赶上了一次破坏力没那么大的台风而已。

不过，这样的“恰好”，或许便是万民口中的天命所在。

这样好的机会，上官若自然要抓住。

于是，她趁夜去了勤政殿门前，偷摸做了些手脚。

翌日早朝，朝臣们便惊恐地发现，一直立于门前的天相石出现了裂痕。

皇帝闻言亦是大惊，即刻命人将天相石挪回乾宁宫修整。

谁料，领命的内侍手将将触上冰凉的表面，整块石头便沿着裂缝齐齐断开。

周遭宫人皆未反应过来，眼睁睁看着天相石的一部分跌落在地，沿着高高的石阶滚落下去，摔了个七零八碎。

在场的大臣们一个个面如死灰，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
庆幸的是，“凤拥天下”四字还完整地显现在众人眼前。

只不过嘛……

方才碰到天相石的太监似是发现了什么，大呼出声。

皇帝与臣子们齐齐将目光移至那太监手指之处，皆是震惊。

只见那裂痕自“凤拥天下”右侧穿过，断裂面上现出三个赤红小字——

“女主兴！”